入夜时分，罗兰城城主府的大门悄悄开了条缝。
卫兵习以为常的给来客放行，夜色里老管家敛着眼色，引路把来人送到城主府的最顶层，就仿佛看不见客人身上满溅的未干血点一般。
罗兰城主府不大，但却很高，特别是顶层，借着地势几乎可以俯瞰主城墙外夜色中洛基山的轮廓，犹记得当年罗兰刚建城时城主府几乎等同于军团总部，那可是作为瞭望台使的。
不过有了主城墙之后，城主府便彻底退出了防御序列，这些年里老管家和女仆们运来了些红土，种了些作物，渐渐也有了点后花园的味道。
“杀舒服了？”
听见这声音，莱茵关上身后的木门抬起头来，脸上遮掩不住的笑意烂漫。
“这您可别乱说。”
他抹了抹脸上沾上的污渍，拍拍手走上前来，说道：“明明是老伯爵心怀大陆，亲临前线，不料遇上大波以撒，寡不敌众为国捐躯，血染荆棘花旗……这和我可没有任何关系。”
也许是这话说起来太滑稽，连他自己似乎也觉得不太顺口，说到最后竟是情不自禁的笑起来。
老城主望了望他，脸上深陷的皱褶也变得柔缓了几分，他拍拍自己身侧，红土黏性不错，倒也没有尘土飞扬的意思。
莱茵顺从的走到背对着他的老人身旁，拍拍屁股也并肩坐了下来，还没坐稳，双手已经轻车熟路地落在了老人的双肩上，只是入手处棱角分明，干瘪硌人的触感让得他的动作也有些不自然。
“说实话，连我自己都惊讶，两天前我居然会同意你这个荒诞的想法。”
老城主舒展着腰背，任由莱茵的手指**着肩上僵硬的肌肉。
“现在盘算起来，尽管我想列维的那位不会说直接撕破脸皮，但是小动作怕是会不断了，这一点我想你应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吧？”
“没有，一点都没有。”莱茵嬉皮笑脸的应着，“我是说真的，没想过太多，想太多太累。”
“而且作为一国之君，我想他的气量也不会小到哪里去，您不信可以等到明年，我看也许荆棘花不但不会搞小动作，还会赔礼道歉加倍供应物资呢。”
“哦？这么有自信？”老城主挑了挑眉。
“这点自信都没有，我还怎么当守护者？”莱茵撇撇嘴，“在他们真正找到合适的东西来代替我之前，不管我怎么作，他们都会忍让的，这点您应该最清楚才对。“
“莱茵，不管是奥斯曼还是约什，都已经培养有第七圣物的成熟的操控备选了，在那个小丫头成长起来之前，你还是自己小心为好。”
老城主长舒口气，手掌拍了拍莱茵的膝盖：“第七圣物是块香馍馍，狼们都望着呢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莱茵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，“但您也别这么担心，说到底他们能培育的，只不过是档次高一点的消耗品，”他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，“而我身上有的可是罗兰留下来的、很多代守护者的传承。”
说到这里，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，莱茵的脸上渐渐生出几分狰狞：“若是他们敢来抢罗兰留给我的东西，那杀了就好。”
“我就不信了，还真有哪个帝国愿意和第七圣物硬碰硬。”
“莱茵！你说得过了！“老城主的声音骤然锐利起来，脸上掠过一抹血色。
”第七圣物不能被用于大陆内战！这是绝对不能踩的红线！”
“他们也知道这是红线？”莱茵嗤笑一声，“那罗兰的红线呢？踩了就踩了？”
他的语气变得愈发激烈，脸上开始有明显血管凸起的痕迹，点点紫意在他的眼眸中晕开，整个人在此刻就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。
“莱茵，你的拐杖呢。”老城主抬头望着身边激动得站起的男人。
莱茵的身形凝固下来，眉头也皱成一团。
“莱茵，你说实话。”老城主仰头望着他，声音逐渐沉了下去，连带着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，“你是不是没听她的话按时吃药。”
“……”
第七圣物的守护者彻底沉默下来，良久之后，才咧开嘴角，微微点了点下巴。
他索性坐了下来，自个儿动手两三下撕掉了右腿上的层层绷带，露出其下已经完全长好的皮肤来。
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，您是怎么发觉的？就因为我的伤好得太快了？”
“不仅仅是这个，你太心急了。”老城主有些感伤的晃晃脑袋，“不管是几个月前你突然把薇拉带回罗兰，还是这次提议逼死休伯特，都给我一种你在赶时间的味道。”
“再加上这次以撒潮的突然到来，说吧，你是不是有了什么不好的预感？”
“……”
莱茵没有开口，长久的沉默之后，他规规矩矩地坐下来，放在老城主双肩上的手掌重又开始动作起来。
“您想多了。”
他的语气恢复了平静，如月潭纹波，猜不透深浅。
“我只是想找个寄托而已，况且，守护者尽快成熟起来对罗兰而言也有好处。”
“那那位维多利亚·黛西小姐呢？你火急火燎地找她干什么？”
“您知道的，我不擅长带孩子。”莱茵脸上露出一抹笑意，“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，您年纪也大了，只能找个专业人士帮忙咯。”
他顿了顿，看了看身边的老人家，脸上拉出一抹笑意来。
“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吧，再说下去，我就要忘记正事了。”
“正事？”
“嗯，我打算再去一次迦南，圣物损坏很严重，需要请矮人族的长老修复，另外那六个孩子也需要交给院长。”
“什么时候启程？我让哈尔安排一下护送的队伍？”老城主咳嗽了一声，脸色也白了几分。
他毕竟是老人家了，入夜时分这风一吹，便带着几分寒意，着实不是他这并不硬朗的身子骨能撑下来的。
“人老了就别逞强，该加件衣服还是得加的。”布衫从老城主身后套了上来，略略捂了捂，“启程的时间，越早越好吧，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明天就出发。”
“另外为了保险，我想把第三圣物带上，这个可以吧？”
“莱茵，你到底预感到了什么？”
“一点小事而已，我能解决的，您就照顾好自己就好。”莱茵的手掌在城主肩上拍了拍，“拜托好歹相信我一回吧，以前罗兰说这些事的时候，您可是从来不问的。”
“好吧。”老城主点点头。
“那我就先回去准备了。”男人笑了笑，拍拍肩头算是告别，毫不拖泥带水地起身离开。
“可是莱茵，我还是必须提醒你，罗兰不会希望你变成她那样……”
“别拿她来压我。”
老城主有些茫然的转过头去，只能望见莱茵的背影消失在木门深处。
“她已经死了！死得连渣都不剩了！”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第一卷 完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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